詞中物：溫柔與暴烈共存——《第二人格》
【明報專訊】繼感覺甜蜜的《世一》及走R&B風格的《花海》後，MC張天賦(圖)早前推出今年第三首派台作品《第二人格》。歌曲由同公司的陳蕾填詞，意念參考自漫畫《東京喰種》金木研的角色人設，描繪在社會壓迫下，善良之人也會走向極端，展現另外一個截然不同的人格。歌詞談及與潛意識、價值觀相關的思辨，除價值觀外，歌詞結構編排亦充滿巧思，以交叉敘事方式呈現歌者自我內在對話的分裂。
■第二人格
主唱：MC張天賦│作詞：陳蕾│作曲：吳林峰│編曲：Mike Orange│監製：Mike Orange
我 不斷約束
你 總是愛叮囑
這 不是寄宿
若 靈魂被扭曲
要乖乖當一個正常人類 世界至會接受
誰都不喜歡太怪異 別太醜
很想討好身邊每個敵友
結局原是 當一隻哈巴狗
還在對人類有期盼 大腦有事嗎
讓我操縱你的意識 你專心看笑話
萬念俱灰 只因你不夠賤格
難道你還未夠同化 別要太垃圾
又再執念美好角色 你只可以挨打
睜開雙眼看現實多麼暗啞
總給社會壓榨
人太愛說謊話
把這惡魔催化
就讓新主帥代你抒發
要乖乖當一個正常人類 世界至會接受
我不喜歡總太惹事 像惡狗
心經抄很多不怕你念咒
已適應當裝假笑的小丑
還在對人類有期盼 大腦有事嗎
讓我操縱你的意識 你專心看笑話
不必擔憂操作不夠邋遢
難道你還未夠同化 別要太垃圾
又再執念美好角色 你只可以挨打
終於不覺間潛移默化
(我哪是個垃圾)當吸奶嘴的娃娃
(我哪是個垃圾)就讓人任意掌摑
(我哪是個垃圾)只懂退縮的啞巴
(我哪是個垃圾)就讓行動說話
誰是你 誰是我
被惡魔 轄制了麼
只想掙開束縛 不必囉嗦
人善哪能敵過邪惡 被正氣勒索
別再收斂你的惡魔 放出所有怒火
紛擾的思緒在搏鬥 如被詛咒
身心都已受夠被你左右
不想退後
無奈都要決定拿上匕首
幹掉這妖獸
■「我」與「你」
兩種價值觀的交叉敘事
要解讀《第》的歌詞，先要釐清歌詞的主語指涉什麼：
我 不斷約束
你 總是愛叮囑
這 不是寄宿
若 靈魂被扭曲
我們從第一節歌詞得知歌中有「二人」(我、你)，再從「不斷約束」和「總是愛叮囑」發現「二人」想法未必相同，「我」甚至在排斥「你」的看法和行為。「我」的價值觀能夠從第二節歌詞更明顯看到，下文再述。到第三節副歌：
還在對人類有期盼
大腦有事嗎
讓我操縱你的意識
你專心看笑話
先前「我」那種溫柔到近乎軟弱已一掃而空，語調轉而變得暴烈激昂，由此看來，副歌的「我」，變成了第一節提到的「你」。
這種歌詞鋪排的結構，讓敘事變得更為豐富。「心聲」流露，是敘述者有意展示「心聲」，它未必要推進情節；而兩個「我」的相異，其實相當清楚，兩者的內心攤現最終同是為了帶出各自的訓誡。這種交叉敘事方法在文學中並不罕見，如也斯的小說《剪紙》及西西的〈碗〉，皆有運用由「我」出發的交叉敘事。
為融入社會 無奈壓抑本性
古往今來，人們都孜孜追求完善的人格與完美的人生，隨着文明發展與科學技術進步，人類似乎自覺可以為所欲為地控制與支配物質世界。然而諷刺在於，人類卻難以完善人格，反而受物質社會影響令人格更為分裂，滋養了內在另一個人格。
承前文提到的交叉敘事結構，第一節歌詞談到軟弱的「我」受制於社會，不斷約束自己，「約束」正是詞人下的一個伏筆——倘若生來和順軟弱，又何用刻意約束自己？令「我」抑壓的，其實是社會。第二節歌詞的「我」剖白：
要乖乖當一個正常人類
世界至會接受
大眾並不喜歡標奇立異的人，這種軟弱，只會令「我」變成一頭搖尾乞憐的哈巴狗。「不喜歡總太惹事」、「裝假笑的小丑」進一步揭露「我」受環境影響才收斂本性，假裝成討好眾人的娛樂家。
為了融入社會與大眾人群，我們總有意無意壓抑直率的個性，將暴烈本性藏於內在的深淵，不斷打壓下，總有一日另一種人格會如彈弓反彈般浮出水面。第三節的「我」以「看笑話」眼光看待世界的荒謬，這種心態，來自於一種自身對環境壓力的防禦，透過脫離本身人格或自我身分認同，來面對和避開壓力或創傷帶來的痛苦。
對於「我」來說，縱然塑造自我感覺良好的「美好角色」，亦無奈只能接受社會的不斷毒打，以妥協換來的假自在，不過是一層喘不過氣的束縛。故此歌詞最後寫出「只想掙開束縛」，表達人類天生的社會性對個人發展而言，未必是好事。同時，歌詞連續提到4次「我哪是個垃圾」，伴隨是4句不同的回應：「當吸奶嘴的娃娃」、「就讓人任意掌摑」、「只懂退縮的啞巴」、「就讓行動說話」，後續明顯寫出軟弱的「我」面對壓迫已無力以對，在對抗中敗下陣來。
武裝自己 是否唯一方法
這種內心交戰，早已在前段歌詞「心經抄很多不怕你念咒」顯露，「我」內心不夠強大，曾經信奉的價值觀開始動搖，需借助宗教或外在力量勉強保持信念。歌詞最後一節「不想退後/無奈都要決定拿上匕首/幹掉這妖獸」，當中的「妖獸」，代表向世俗妥協的軟弱。為了保護自己，即便要摧毁另一個面向社會的人格或面具亦在所不惜，做法很符合激烈如魔鬼的「我」。
人性究竟是善，還是惡？讀通歌詞，詞人陳蕾似乎傾向認為人性本惡，又或許如西漢文學家賈誼所言，善惡同體，其中的人格是由後來而生，換個方向思考：一直委屈本性能否保護自己？《東京喰種》中，金木研為堅定內心，保護想要保護的人，會與自己的人格對話。同樣在《第》之中，溫柔與暴烈共存的「我」，無非想要保護自己。溫柔地面對世界是否難以生存？武裝自己又是否應付世界的唯一方法？不止金木研，不止MC，我們也需要反思這些問題。
■作者簡介
姚慶萬
中學教師，任教中文、中國文學科，喜歡詩與歌詞。作品散見於《聲韻詩刊》、《虛詞無形》、《大頭菜文藝月刊》、《別字》等。
文：姚慶萬
圖：《第二人格》MV截圖、資料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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