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之異世界：人生海海，惟有詩書
【明報專訊】最後一期了，說心底話。因為作家和圖書館主任的身分，我常被人誤會是「蛀書蟲」。其實我不常看書，尤其是工作以後，就算有時間，讀的都是新聞和科研報告。讀報告是很耗精神的興趣，但可學以致用，既是為了iGEM比賽，亦在上課時回饋給學生。可惜明明說了是熱門的公開試題材，卻被投訴不是教科書的內容，不免心灰意冷。閒時我愛看動畫和旅遊短片，加上做家務、與外地連線開會、批改功課，時間就這樣跑掉了。眼見朋友羅列的書單不免汗顏，全是文史哲學術書，還有小說散文詩集，到底是哪來的心力？
閱讀之路
回憶童年，第一次讀得愛不釋手的，是《多啦A夢》。這漫畫是無數人的科學和成長啟蒙，我可是把全套漫畫讀完不下十次。小學時讀了一些文學經典的節錄版本，從《基度山恩仇記》到《戰地春夢》都涉獵過，但數十年後的今天若叫我讀原著，又未免強人所難。
初中時很怕要閱讀英文書，廣泛閱讀計劃更要寫讀書心得，討厭死了(慢着……現在我不是正正負責這項工作嗎？)。中一時我被安排閱讀E級圖書箱裏的東西，說明我的英語水平不低，但是每個學期提交的閱讀心得數量加起來僅僅及格，被媽媽罵個半死亦誓不低頭(看書)。直至有年得到長輩贈送的《哈利波特：神秘的魔法石》(Harry Potter and the Philosopher's Stone)，讀了兩三頁就被下咒了，短短半年間讀了四五本。《哈利波特》屬於哪一級的圖書？全校的箱子裏都沒有，但是因為厚度和難度超越A級箱子中的任何一本圖書，被裁定為X級。結果我的報告裏出現了幾個X級閱讀紀錄，學期積分如何已經不重要了。
所以我從此開竅，喜歡上閱讀了？才怪。中四時從學校獲得一張書券，2002年《魔戒》(The Lord of the Rings)電影在港上映，湊熱鬧買了本三合一版，讀了兩三頁，至今在家裏束之高閣。時間快進到中六，因為我是英文學會副主席(別問為什麼我會參加英文學會了，事出必有因，說出來尷尬)，替老師辦事，她送我《達文西密碼》(The Da Vinci Code)。我帶去紐約，讀大學的晚上閒極無聊才開始讀，隨即愛上；後來改編電影上映，我約女生去看，真的是單純看個電影而已……兩年後才開始交往。問太太還記得否，她忙着督促孩子做功課不管我。在紐約的長夜，我常常沉醉在衛斯理的科幻世界，他從抑鬱的淵藪中把我拯救了很多遍。
詩之大門
中學時開始寫詩，與同窗交換閱讀，但認真寫詩讀詩是大學的事。據說初入詩門的人，總是從余光中、洛夫、楊牧之間三選一，像極了寵物小精靈遊戲中的御三家。欸你們猜我選誰？我的詩受其影響很深，以致有時被人鄙夷作品無顯見風格，但我獨愛這種百變。後來認識文友，互相推介好詩，本地詩人有飲江、梁秉鈞(也斯)等，近來有個網上節目訪問飲江，可以免費看到，不要錯過。許鞍華的紀錄片《詩》以廖偉棠和黃燦然為主角，我看了首映，拍得很有意思。外國詩人我首推辛波絲卡、扎加耶夫斯基和特朗斯特羅默，當然還有很多值得讀的詩。
2009年起參與北島教授的「香港國際詩歌之夜」，亦試過以嘉賓身分朗誦，接觸國際詩壇人物，發現在文學的外緣位置有另外一片美麗天色。結交各地詩人，互相支持，不經不覺十幾年了。誠意推介大家參與這個免費活動，閱讀活動叢書，最新出版的是《母語的邊界》，裏面的詩非常好。而且詩的篇幅較短，容易在生活的縫隙間閱讀，現在的我能夠抽空閱讀的就只有詩了。
閱讀卷與翻譯詩
別以為現代詩遠離高中課程，文憑試中文科就考過兩首翻譯詩，分別是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的《為愛犧牲一切》(Give All to Love)，以及穆罕默德．達維什(Mahmoud Darwish)的《想想別人》(Think of Others)。前者出自2022年閱讀卷，在周國平的《每個人都是一個宇宙》中引用到；後者則來自2019年作文卷，大概是「詩」的體裁嚇怕了考生，選答者少。若對詩教學退避三舍，一則失去學習賞析的機會，二則或會變成考試的盲區，不如認真面對吧。
若想初步認識現代詩，建議讀北島的詩歌評論集《時間的玫瑰》。他揀選了9名偉大詩人：洛爾迦、特拉克爾、里爾克、策蘭、特朗斯特羅默、曼德爾施塔姆、帕斯捷爾納克、艾基和狄蘭．托馬斯，細說他們的人生、導讀他們的詩、分析各種翻譯版本。另一本是廖偉棠的《玫瑰是沒有理由的開放：走近現代詩的40條小徑》，書如其名。這兩本堪稱現代詩的教科書，正好為大家祛魅，並且重新認識現代詩。
心底話是說不完的，但只有自己唱獨腳戲，唱着唱着也累了。即將卸下教職，百般無奈，唯一不捨得的是學生，惟願彼此安好。人生海海，若是有緣，我們江湖再見。
■阮文略
(中大生物化學(醫學院)哲學博士，中學生物科教師、圖書館主任。曾獲香港藝術發展獎文學新秀獎、磨鐵詩歌獎、青年文學獎、李聖華現代詩青年獎等，詩作被翻譯成多種語言於海外發表。最新詩集為《物種形成》?)
文：阮文略
圖：Jorm Sangsorn@iStock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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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78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