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詞漫談：綫人還是線人？

[2016.01.13] 發表

【明報專訊】一個人無故失蹤，或許需要綫人的幫忙，才能得知其下落。和「証人」的「証」字一樣，「綫人」的「綫」也有兩種寫法，一個是从戔的「綫」字，另一個是从泉的「線」。

1 綫、線自古混用

古代「綫」和「線」幾乎沒有分別，只是不同時期的使用習慣略有不同。東漢許慎《說文解字》上說：「綫，縷也。从糸戔聲。線，古文綫。」許慎認為「綫」和「線」是古今字，今為「綫」而古為「線」，可見漢代通行的是从戔的「綫」，从泉的「線」被視為古字。

到了晉代，情况有所改變。《漢書》有「不絕如綫」這麼一句，晉朝大臣晉灼特別注明：「綫，今線縷字。」他以「線」字為今字，說明晉代通行从泉的「線」，从戔的「綫」反倒成了古字。

宋元時期，情况又倒轉過來，「綫」字變成了正字。宋人整理的字書，通常把「綫」字排在第一位，而「線」字作為「綫」字的古字或異體，排在「綫」字之下。元代的周伯琦更把「線」字視為俗字，加以排斥。

明清以後，「綫」、「線」並用，似乎沒有特別的偏重。現在，內地廢「線」用「綫」，簡化為「#」；台灣教育部以「線」字為正字，「綫」字為異體；香港則較喜歡用「綫」字，像港鐵公司的鐵路「路綫圖」，一概用从戔的「綫」字，無綫電視的中文名也用「綫」不用「線」。

2 小絲為「綫」

如許慎所說，「綫」是形聲字，意思是絲縷。「綫」和「線」的形符都是「糸」，即細絲。「綫」字聲符是「戔」，「線」字聲符是「泉」，「戔」、「泉」聲音相近。漢代以前，錢幣的「錢」又稱為「泉」，「錢」字的聲符就是「戔」。

然而，「戔」和「泉」並不僅僅是聲符那麼簡單。一般來說，形聲字的形符在左邊，表示文字的意義；聲符在右邊，表示文字的讀音。宋人王聖美提出一種有趣的看法，稱為「右文說」，他認為文字右邊的聲符也有表意作用。

王聖美舉了些例子：「如『戔』，小也。水之小者曰『淺』，金之小者曰『錢』，歹而小者曰『殘』，貝之小曰『賤』。如此之類，皆以戔為義也。」他指出，「戔」有小、少的意思，「淺」就是少水，「錢」就是小貨幣，「殘」就是身體有小毛病，「賤」就是少財。南宋張世南還補充了一條：「木而輕薄者為『棧』」，「棧」就是小木條。在他們眼中，「淺」、「錢」、「殘」、「賤」、「棧」等字右邊的「戔」不僅僅是聲符，還含有「小」的意思。

根據王聖美等人的思路，我們可以說，絲之小者為「綫」，所以「綫」字从「戔」。

3 流通為「線」

至於「線」字从「泉」，明代國子監生張自烈的《正字通》也有解釋。他說：「(線)从泉，會鍼縷流通意。」「鍼」就是「針」，張自烈的意思是，縫衣繡花，針來線往，有如泉水流通，所以「線」字从泉。

「綫」由細絲引伸為線索，由線索引伸為門路。懂得門路，有如以線牽物、順藤摸瓜，自然能夠探得內部消息。明清時期，刺探消息的人就稱為「線」或「線索」。

清代《福惠全書》上說：「結劣衿為爪牙，通內丁為線索」，意思是：結交不良文人，作為爪牙；買通親近家丁，作為線索。清人桂馥也提到：「凡吏出捕，輒將兩人：一通信息，謂之『線』；一能識認，謂之『眼』。」清代衙差緝捕罪犯，會帶上兩種人：一是刺探消息的，稱為「線」；一是認人的，稱為「眼」。我們現在常說的「綫人」，就是這麼來的。至於是「綫人」還是「線人」？倒無所謂。突出其微小隱密，大可用「綫人」；突出其穿插貫通，大可用「線人」。

圖﹕網上圖片

作者簡介：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高級講師，主要研究文字學、古代文獻和古典文學，長期從事語文教育，著有《生鬼文言文》系列

文：洪若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