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聽之娛．《源生罪》︰新晉導演懸疑片的嘗試與局限
【明報專訊】最近上映的懸疑片《源生罪》導演岑嘉彥才31歲，是相當年輕的新導演。他在香港出生，年紀輕輕已頗有歷練，參與過荷李活的製作，回流本港，推出兩部作品《釀魂》和《源生罪》。新導演能在一年內連拍兩部作品，實屬少有，自然令人刮目相看，有所期待。
《釀魂》是奇幻驚悚片，《源生罪》是懸疑劇情片，都是謎團重重的故事。這樣一部緊接一部，岑嘉彥的發展是有所進步還是停滯不前？直接比較也許太苛刻，但目前看來，他的技藝無疑與同是以恐怖片、玄幻片起步的大導演如哥普拉(Francis Ford Coppola)、大衛連治(David Lynch)，乃至許鞍華等相去甚遠，不足之處甚多。以下略述三點，既是短評，希望也可給同學一些創作上的建議。
一、諒解限制，巧脫陷阱
新導演初出茅廬，討價還價的能力有限，有時被投資方要求必須起用某些演員，演員陣容難免不能盡如己意。既然無法改變，應想方法重整劇本配合，以免太過彆扭。幾年前袁劍偉編導的《死因無可疑》(2020)才鬧過笑話——黃秋生(62歲)和林嘉欣(45歲)竟然演小學同學！拍戲儘管可靠化妝和演技掩蓋差別，但差異太大，觀眾自然難以投入。這次《源生罪》的組合相差更大︰任達華(68歲)、張建聲(40歲)、陳紫萱(27歲)竟然演三兄妹，電影中另找演員飾演三人少年幼女，差別明顯沒那麼大，要說服觀眾成長後各自相差十來廿年，實在更不容易。
任達華是導演誠意邀請的影帝級人馬，張建聲是本片的執行監製，陳紫萱是導演合作過也想助其發展的新人，這組合既然無法更動，是否可以改寫三人的關係？儘管「家人之愛與羈絆」是本片的核心，但可否寫成其他血緣關係，避開尷尬的陷阱？更何况本片寫大哥是知名教授，二哥是黑幫大佬，三妹則是新任醫生，組合牽強離奇，大大影響了故事的可信度。
二、以簡馭繁，激活想像
這也許是筆者的偏見——凡是用快速變焦鏡頭的晃動和模糊視覺效果，呈現凌亂的心理狀態或潛在的幢幢鬼影的，多屬「爛片」。這是非常懶惰且毫無想像力的拍攝手法，只會令電影看起來低級、無趣。《源生罪》故事以催眠術走進女主角的內心和回憶，大抵借助了佛洛伊德的學說，但許多閃回、幻覺的設計都頗粗淺，像人物獨跪在漆黑空間中淋雨出神之類的畫面，煞有介事，也不新鮮。
去年導演陳志文的《殘影空間》(2023)以相近手法拍攝角色的精神狀態，更以電腦特技輔助，效果同樣不符人意。岑嘉彥不是沒有巧思，想以不同色系的燈光呈現新舊冷暖的時空，但太過刻意，反而失去了想像的空間。成熟的導演往往會巧用定格、特寫、跳接、慢速的拉近或推遠，以及用長時間鏡頭聚焦演員的五官情狀、環境的細微變化，吸引觀眾自行觀察、墮入迷霧，勝於「整色整水」。
三、相信觀眾，弄清主題
《釀魂》與《源生罪》共通的主題是「信任」，後者更關注家人之間的牽絆。《源生罪》的編劇是岑尚哲，是導演的親兄弟，兩人共同合作，寫的故事也與自身的家庭經歷相關，希望道出照顧不力的遺憾，強調要珍惜眼前人。問題是：本片借懸疑為包裝談親情，搞了大半部，還在故弄玄虛，即使是不太聰明的觀眾，相信也能在前段猜到真兇是誰，硬生生拖到最後，劇力早已無以為繼。
編導如果對主題有信心，不妨反過來，一開始就指明真相，刻劃眾人為何隱瞞、如何隱瞞，再生出其他誤會或曲折。但編導囿於懸疑片的框架，以為「真相」必須放到最後，反而縛手縛腳，愈搞愈不必要地複雜。相信觀眾的智慧，將篇幅放在怎樣互相「諒解」，會不會更有意思呢？
■作者簡介：陳廣隆 - 中文教師，影評人，「香港粵語片研究會」及「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成員。著有《誰是金庸小說武功第一人？》。
文：陳廣隆
圖：宏寰文化傳播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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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688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