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文天空：元曲兩首的現代意義
【明報專訊】最下者與之爭
人世間爭名逐利之事甚多，一切努力，回首不過是一場空。我們為的是什麼？有競爭，才有進步，自是老生常談。但怎樣的競爭才是使社會進步的重要元素？
中國古人恥於爭名逐利，漢代司馬遷《史記．貨殖列傳》便說：「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最下者與之爭。」政府的經濟政策，最好是聽其自然，其次是因勢利導，再其次加以教誨，再次是制定規章制度以約束，最壞的做法是與民爭利。司馬遷最深惡痛絕的，就是當時漢代政府與民爭利。
老子《道德經》第二十二章說：「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正因為不與人爭，所以普天之下沒有人能與他爭。在不爭的情况下，反而所得更多。關漢卿〈四塊玉〉寫在閒適生活之時，悠然自得，不用與人相爭，享受自然風光，成為了對爭名逐利者的當頭棒喝。
世態炎涼的體現
人與人之間的友誼，大多輕交易絕。所謂友情，很多時候都帶有功利的目的。你與我的交往，建基於雙方的社會地位，因地位不同，趨炎附勢時有所見。關漢卿說的「世態人情經歷多」，誠非虛言。
互相幫忙與互相利用，只是一件事情的兩種表述。小孩互相抄襲作業，中文科成績好的，提供中文習作；英文科成績好的，便提供英文習作，然後互相交換中英文科習作，是互助也是利用，十分高效。可是，當自己沒有任何一科成績較為突出，無人可以幫助之餘，也無人向我求助，世態炎涼便可體現。唯有超越功利的友情，才可突破人世間的世態炎涼，此舉談何容易，但絕對值得我們去追尋。
對抗高壓統治的方法
一代有一代的文學，元代以曲體文學作品最為著名。不同的時候產生了不同種類的文學作品，不時都帶有特別的時代意義。在蒙古人政權的高壓統治下，元代的知識分子，不少只能選擇歸隱一途。這是一種待之以時的抗爭精神。
「傲煞人間萬戶侯，不識字煙波釣叟」，垂釣的老人大抵目不識丁，但他並不將權貴放在眼裏，歸隱成為了當時知識分子對抗高壓統治的方法，白樸的寓意皎然。歸隱代表了靜待日後的復出，有志之士不會選擇永久的離去。歷朝歷代終有覆亡的一天，只要這天來臨，歸隱之士便可復出重建社會秩序。如果早早離去，不明白何謂韜光養晦，也就沒有了為此而發言的權利。
刎頸交與忘機友
人類是群居的動物，我們都需要朋友。白樸筆下的刎頸交，說的自是《史記》裏廉頗與藺相如的故事。毫無疑問，刎頸交是可以同生共死、願以性命相許的朋友。反躬自省，我們身邊有這種朋友嗎？同生共死可能是過於凝重，死了也沒有可以當朋友的可能。但士為知己者死，得一知己，死而無憾，也是傳統文化裏歌頌的友道精神。
忘機友指的是沒有機詐之心的朋友，在白樸眼中，較諸刎頸交而言雖稍有不及，但已經是相當不錯了。人與人之間沒有了爾虞我詐，十分難得，友儕裏此等人物又有多少呢？我們有許多的工作伙伴，但脫離了職場上千絲萬縷的關係後，純粹的友誼仍然存在嗎？這實在值得我們反思。
刎頸交與忘機友都十分難得，簡言之，乃是知己難求。看過了白樸的〈沉醉東風〉，回頭再看春秋時代的伯牙與鍾子期、管仲與鮑叔牙，戰國時代的豫讓，知己確實是一個都不能少，而我們的知己又是否已經出現了呢？
■潘銘基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教授，著有《孔子的生活智慧》、《孟子的人生智慧》、《字書裡的動物世界》等。
文：潘銘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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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64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