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沙龍﹕孤獨旅人
【明報專訊】很多時候，我們都需要面對孤獨。到外國出席研討會，不時要飛往陌生國度，出行之前，總是一片忙亂，幾乎沒有一次能夠好好整裝，更不用說思緒有待發的準備。離開香港，一個人拉着行李箱到機場，通過安檢，走過關口，停在顯示板前面，檢索一堆時間和數字，確定閘口，前往候機的位置。踏入登機通道，耳朵只聽到自己的腳步聲，突然就會萌生一種感覺，孤獨的旅程真的要開始了。
獨食不難肥
獨自在外，不忘飲食，但選擇尤為重要。在台灣，不起眼的小店是好選擇，因為旅客不見得會光顧，可以省卻排長龍的煩擾。隨意找個位置坐下，舉頭看牆上的餐牌，或偷瞄旁邊本地人的枱上，都放着些什麼菜式，再依自己的喜好，選幾道小菜或飯麵。如果小店有「黑白切」，我通常會點豬頭肉、粉腸和海帶，分量自行決定，隨意配搭青菜、乾麵或滷肉飯，再來一碗魚丸湯應該也吃得下。一個人用餐，好處是不用遷就他人，即使二人同行，也未必胃口如一，總得找個平衡。多人出遊更要顧全大局，名店、潮流、氣氛，各有所好，能隨心所欲、「率性而吃」的可能性又大打折扣了。
單挑小店就像《水滸傳》裏武松過景陽岡一段，入店要有衝前的氣魄，切忌婆婆媽媽，裹足不前。點菜要有突破自己的膽識，遇上未曾嘗過的食物，鼓起勇氣，一試無妨，說不定能開闊味蕾的新天地。毋須擔心菜式太多，因為人身在外，輕鬆自在，總會犯下「眼闊肚窄」的毛病，儘管享受「舌戰群菜」的快感，就像武松喝下幾杯酒，只顧一直向前，虎來打虎，菜來吃菜，頂多「餸多夾幾箸，人多肥幾分」，沒什麼好怕的。
尋覓梳乎厘
獨享不是壞事，我們都需要有與孤獨共存的時候。在日本碰上語言不通，一個人需要面對更大的挑戰。如何從酒店到甜品店，過程既尋覓美食，也尋覓自我。查了查網上地圖，袋好酒店門匙，出大門走對的方向，隨着自己的節奏，享受沿路的風景。經過的花店門口放滿各式鮮花，玫瑰的紅、向日葵的黃，還有那些喚不出名字的花，一樣怡人，花確有它可愛之處。
到達地圖的坐標，推開小店的門，老闆穿著廚衣出來迎接，我舉起食指示意一位，老闆安排座位時說：「Soufflé？」我也跟着回應：「Soufflé！」老闆又問：「Tea？」我舉起拇指讚好。招牌梳乎厘要即叫即做，老闆走入廚房花了三十分鐘才出來，時間形成一個隱密宇宙，足夠我在裏頭任意穿梭。
「上次吃梳乎厘是什麼時候？」
「沒什麼印象。」
「為什麼會記不起？」
「大概味道只是一般。好像也沒吃過像樣的梳乎厘。」
「今晚的街道和食店都沒什麼人。」
「可能因為是下毛毛雨的閒日。」
「人不多更好，想吃什麼可以隨便選擇。」
「對孤獨的人來說，感覺真好。」
偶爾聽到坐在角落的情侶竊竊私語，毫不打擾我的內心對話，空氣變得寧靜，時間彷彿停止，直到烘焙的香氣流出，老闆捧出升起的梳乎厘，一切隨之回到現實。細啖口中軟綿的梳乎厘，蛋香中滲出柔和的芝士味，教人忘記了孤獨，潛心享受當下的一切。
文、圖：蕭欣浩
蕭欣浩 - 香港嶺南大學中文系講師，曾任法國餐廳廚師，熱愛飲食、旅遊、寫作。
[語文同樂 第37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