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專題：小島花舍 製閃也放閃
【明報專訊】早上9時下船，早餐草草解決，呷咖啡時收到「長洲花舍」店員陳霆康(阿康)的短信，轉眼便坐在茶餐廳卡位，面前放了一份鹹牛治，「茶餐廳是街坊開的，只坐不叫東西吃，不太好意思」，花舍店主蕭巧彤(Betty)很貼心地分擔半份三文治。
記者低頭調整坐姿時，發現對座的兩人穿「情侶鞋」。阿康解釋：「我原本只穿波鞋，但Betty覺得波鞋很醜。」Betty講起短靴的來歷：「有次我們去歐洲行山，冰天雪地，所有人都全副裝備，只有他穿波鞋。」未開始行山，鞋已滲水。異地旅程讓阿康意外添置新鞋，至今都穿同一款。「我正職常要四周跑見客，這雙鞋很舒服」，他拍拍深色鞋邊說。
長洲首間花店 從代訂到賣花
回想首個情人節，阿康買了絲花(即仿真花雅稱)與馬卡龍，再找人送上Betty公司，令她哭笑不得，「同事都知道我家開花店，但男友竟然送假花。在長洲，只有買花給先人祖先時，才會選假花！」批評無礙阿康熱情分享馬卡龍的巧思：「我知道Betty愛請同事吃東西，故特意買了馬卡龍，讓她可以跟同事share love(分享愛)。」阿康是Betty首個帶入長洲的男友。「嘩，一條街走來，Betty已跟無數人打招呼，叫auntie啦，之後又指另一個，叫uncle啦。」阿康暗忖萬一日後情變，應休想踏足長洲半步。離開大街茶餐廳，鑽入窄巷，步行不出10步，便來到長洲花舍——島上首間花店。
廿多年前，Betty出生後，父親覺得要增加家庭收入，便開始營運「沒有花的花店」。「一開始店內不賣花，員工只接訂單，問客人取花日子後，便聘請師傅乘船，連人帶花入長洲，在店內即製花籃、花束，完成工作後便離開。」員工耳濡目染、習得基本技巧後，花店便進入「有花」時代。2015年農曆新年剛過，老員工突然請辭，回家照顧孫兒。
堅持繼承「父業」 與父衝突
請不到新店員，父親本打算結業，但Betty不捨得陪伴成長的花舍，決定接手經營並大翻新，改造為一半賣花、一半賣本地文創精品的雅致小店，兩父女曾為此爭執：「他不想我認真幹……長洲沒有一對父母希望兒女留在島上工作。」Betty當時修讀碩士，令父親更覺得她不應困於島上。雖然父親說中她部分心事，但多番掙扎後，她仍然決定接手花舍，而阿康每逢周末，便由黃大仙的家出發到長洲充當店員。
兩人坐在收銀桌前的高桌木椅，單腳踩在橫木腳踏，有一下沒一下地剝瓜子、開心果。訪問期間，他們常一人分飾多角，如說到剛接手花舍那年的清明節，很多人來買花，Betty扮老員工淡定指導：「客人要枝劍蘭就畀枝劍蘭，要枝菊花就畀枝菊花，好簡單！」結果當天來了個客人，買了20多枝花，吩咐他們插花，但他們只懂得用橡筋紮住花枝根部、包裹透明玻璃紙，這次輪到阿康扯高嗓音，扮女客人破口大罵：「不是這樣！不懂插花學人開花店？」他們相視大笑，Betty緊接說：「所以我便去了學花藝。」下班後往市區學插花，高峰時一周學四堂，工作時插一個花籃要數小時，阿康又扮Betty父親語氣取笑她：「哼，細路！覺得困難了吧？」他們也製求婚花束，曾有客人取花後即時於店外跪下求婚，整條街歡呼。她亦不時送花往沙灘，「客人只說穿橙色衫，旺季時沙灘到處都是人，簡直就像玩《威利在哪裏》」。
引入本地文創產品 為花店止蝕
阿康從事市場及銷售行業，一邊剝瓜子，一邊自言店舖翻新前，入長洲只為「吃吃花生」陪伴女友。眼見假日街外人來人往，卻無人光顧花店，他一問才知花店多年虧錢，丟花比賣花多，於是翻新店舖時，便引入本地文創產品，「開花店不賺錢，開來幹什麼？」阿康參加各式手作展，遇到有興趣的攤位便站在一旁，觀察半天，留意銷情與顧客反應，來決定是否引入產品。產品主題須圍繞花、貓或長洲，亦刻意避開其他長洲小店已引入的品牌，「因為我們跟其他店舖都是朋友，不想引起惡性競爭」。他亦肩負Betty不擅長的佈置工作，「以前辦過表展，略懂得打理場地，令客人逛得舒服」。文創產品成功吸引更多遊客，他們記得有對中學生情侶，打扮樸實，女生很喜歡店內一條花首飾，問男生是否好看，男生說「普普通通啦」，兩人離店後不久，男生獨自衝入店內，指着女生喜歡的鏈，說要買下它。Betty想包裝成禮物，男生揮手拒絕，急急說：「不用不用，趕船啊！」阿康一眼看到男生把錢包僅有的兩張百元紙幣抽出：「對於學生來說，那一定不是輕易負擔的禮物。」
情人節鮮花售罄 賣出禮物救急
Betty平日獨自打理店舖，島上賣花頗有掣肘，若客人臨時加單，她難以脫身到旺角花墟入貨。隔着電話感受到她的慌亂，阿康下班後買齊花材，送入長洲，「遇到問題就要解決，發愁也沒用」。阿康知道情人節Betty賣光所有花材、欲回絕顧客買花要求時，便叫她賣出自己送的玫瑰。Betty不肯，阿康便說：「你回絕客人，他以後不會來；但你在他需要時幫上忙，他或許成為回頭客。更何况，男仔情人節無心思(後知後覺才想起要送花)，是要幫的！」最後Betty硬是留下兩枝花，賣出10枝「救急」，還被阿康嘮叨：「賣一打價錢更好啊……」阿康形容Betty很執著，所以花藝製成品都很好看，但有時過分執著，「又拆又包，反覆數次，幾小時才弄得成一個花籃」，Betty笑瞪他說：「他有時也過分理智，在旁邊計時、冷言冷語『嘩，一個鐘』、『嘩，收工』。」
翻新花舍至今近3年，每年情人節都於忙碌中度過，Betty與阿康稱過得不太「閃」，阿康下班後入長洲，幫忙收舖並在Betty家吃簡單晚餐，兩人互相讚賞：「喂，你今年做得幾好喎。」Betty盛讚今年從超市買入的牡丹蝦鮮甜又便宜。「你(過得)甜蜜呢，吃什麼都覺得甜蜜。」後來閒聊時，她就這樣說上一句。
■同場加映
小島之愛 一點不「閃」
長洲花舍轉型前曾長期虧蝕，月蝕萬元計，但Betty父親當時並未考慮結束營業，他曾對女兒說：「沒了歇腳位，你叫阿姨(街坊)去哪兒？」花舍斜對面是間茶樓，好多鄰居習慣點了「一盅兩件」後，拿着托盤直往店內，邊吃邊談天。主婦下午在街市買菜後，又於花舍聚首。店內添置電視後更誇張，Betty指着現時擺放鮮花、店舖近四分一位置，「這個範圍都坐滿街坊，早午晚各一批」。父親於街市賣豬肉，收入拉上補下，延續花舍生命。他對社區亦很有一套：「一個社區應有不同的店，這樣才健康。你在這兒掙到錢，一定要花錢、回饋社區。」故他拒絕女兒為自己理髮：「我使咩你同我剪頭髮？」說罷施施然光顧島上的髮型屋去。父親愛長洲，愛得很低調。
■知多?
不宜被閃的人
現在最閃之處或非星空，可能是各大社交平台。「閃」字「門內有人」，本義為「闚(窺)頭門中也」(《說文解字》)，形容人靠在門邊探頭窺視，就像人們使用手機，只看到大眾片面的「放閃」生活，難見全貌。想像時空交錯，今日街上巧遇古人，「千閃萬閃」也不要選在北宋蘇軾前「放閃」。蘇軾深愛髮妻王弗，惟成婚10年後髮妻去世，蘇軾雖有續弦仍難忘王弗，並在她死後10年寫下〈江城子〉(雙調)，想像若她轉世與自己重逢，應該不再認得已變得蒼老落魄的他了。他做夢重回舊時，見到亡妻照鏡梳妝。二人對望，無言落淚。若蘇軾與妻妾自拍「放閃」，大家多數仍按「讚」，未必懂得他的痛。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
■學界戀愛用語
大學有一套戀愛用語，現在已漸流行於部分高中：
出pool：脫離單身一族，「上岸」找到情人
報status：
形容戀愛狀况與次數，字母代表狀况，數字為拍拖次數
A：Available，單身
O：Occupied，已有伴侶
C：Complicated，關係複雜
U：Urgent，渴望戀愛/Unavailable，不願戀愛
例：早前大熱的內地劇集《致我們單純的小美好》，男主角江辰是女主角陳小希的初戀。假若江辰要求陳小希「報status」，那陳小希的回覆便為「A0」(即單身，從未戀愛)
文：蔡康琪
圖：蔡康琪、受訪者提供
[語文同樂 第30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