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篇章：〈牛山之悲〉
【明報專訊】《晏子春秋》裏頭，有很多齊景公、晏子、梁丘據三人之間的故事。齊景公很喜歡梁丘據，因為梁丘據能夠與齊景公「同甘共苦」。
上一篇文章(見334期〈景公夜飲〉)，齊景公深夜找梁丘據共享「酒醴之味，金石之聲」，梁丘據操瑟挈竽，行歌而出，使齊景公得以「樂吾身」，這是「同甘」；還有一次，齊景公遊於牛山，深覺人生苦短而流下淚來，梁丘據也跟着流淚，這是「共苦」。
晏子則相反，國君找樂子，他不與同樂；國君傷心流涕的時候，他倒笑了。當然，晏子自有他的理由。
內文
景公(1)遊于牛山(2)，北臨其國城(3)而流涕曰：「若何滂滂(4)去此而死乎！」艾孔(5)、梁丘據(6)皆從而泣。
晏子(7)獨笑于旁，公刷涕(8)而顧晏子曰：「寡人今日游悲，孔與據皆從寡人而涕泣，子之獨笑，何也？」
晏子對曰：「使賢者常守之，則太公(9)、桓公(10)將常守之矣；使勇者常守之，則莊公、靈公(11)將常守之矣。數君者將守之，則吾君安得此位而立焉？以其迭處之(12)，迭去之，至于君也，而獨為之流涕，是不仁也。不仁之君見一，諂諛之臣見二，此臣之所以獨竊笑也。」
(《晏子春秋?內篇?諫上》)
註釋
(1)景公：齊景公(？-前490)，姜姓，名杵臼，春秋時期齊國國君，齊莊公異母弟。前548年，莊公為大夫崔杼所殺，景公繼位。景公貪圖享樂，奢侈無度，但能任用名相晏嬰，並能納諫改過，在位五十八年，齊國治安相對穩定
(2)牛山：山名，在臨淄縣(今山東省淄博市)之南，又名「鼎足山」、「牛首堈」，齊桓公墓在牛山上
(3)國城：國都
(4)滂滂：[粵]音pong1。《文選》卷十三注引文作「若何去此堂堂國者而死乎」，「滂滂」即「堂堂」，盛大的樣子
(5)艾孔：春秋時期齊國大夫，因封邑在艾(今山東省沂源縣西南)，故稱「艾孔」；一說其封邑在艾陵(今山東省泰安市東南)
(6)梁丘據：姜姓，春秋時期齊國大夫，後封於梁丘(今山東成武縣)，故稱「梁丘據」。齊景公的寵臣，曾參與夾谷之會
(7)晏子：晏嬰(？-前500)，字仲，諡平，或稱「平仲」，春秋時期齊國大夫，歷任靈公、莊公、景公三朝。晏嬰身材短小，但聰穎善辯，在內則直言諫上，治國有方；在外則不辱使命，捍衛國威。後人蒐集他的言行，編成《晏子春秋》
(8)刷涕：抹眼淚
(9)太公：即姜太公，名尚，字子牙，齊國開國君主，東海(今山東省莒縣東呂鄉)人。其先祖封於呂，故稱「呂尚」。周文王初遇呂尚，曾說「吾太公望子久矣」(我的先君太公盼望您很久了)，故又稱「太公望」，俗稱「姜太公」。姜太公後輔佐周武王滅商，立有大功，封於齊
(10)桓公：齊桓公(？-前643)，姜姓，名小白。齊襄公之弟，因襄公無道，出奔於莒。襄公被弒後歸國即位，以管仲為相，尊周王，攘夷狄，多次會合諸侯，成為「春秋五霸」之首
(11)莊公、靈公：齊莊公(？-前548)姓姜，名光，春秋時齊國國君。齊莊公原為齊國大夫崔杼所迎立，後與崔杼妻私通，反為崔杼所殺。齊靈公(？-前554)姓姜，名環，春秋時齊國國君。在位時曾多次攻打魯國。靈公二十七年，魯國向晉國求救，以晉國為首的十二國聯軍援魯攻齊。齊靈公大敗，逃入臨淄，次年病逝。齊靈公為齊莊公、齊景公之父，所以此句靈公應排在莊公之前
(12)迭處之：迭，[粵]音秩，dit6，輪流，更替。迭處之，依次居國君之位
■語譯填充
齊景公在牛山之上遊玩，向北1.______齊國的都城，流下淚來，說：「我怎麼捨得離開這繁華的地方而死去呢？」艾孔、梁丘據都跟着他一起傷心哭泣。
唯獨晏子在一旁笑了出來。景公抹一抹眼淚，2.______晏子，說：「寡人今天出遊，觸景生悲，艾孔、梁丘據都能跟隨寡人傷心淚下，只有你暗自發笑，這是什麼意思呢？」
晏子回答：「假設上天願意讓賢者常守國君之位，那麼太公、桓公將永居君位；假設上天願意讓勇者常守國君之位，那麼靈公、莊公將永居君位。如果這幾位先君永居其位，那麼君主您，又如何得以身處現在這個國君之位呢？正因為先君們依次身居君位，又依次離開，才輪到君主您啊。人終有一死，現在您竟然因此而流淚，真是不仁呀。看到一位不仁的君主，看到兩個只會3.______的大臣，這就是我獨自4.______的原因了。」
1.______
2.______
3.______
4.______
■言外言
晏子的歸謬法
歸謬法是一種駁論的方法：為反駁對方的論點，先假設對方的論點是正確的，並且順着對方的邏輯推理下去，最後得出明顯荒謬、與已知事實矛盾的結果，從而反過來證明對方原先的論點是錯誤的。
〈牛山之悲〉中，晏子用的就是歸謬法。
齊景公害怕死亡，他心下的想法是：如果可以長生不老、永為國君，那就太好了。晏子就順着景公的思路推理：假設人能夠長生不老，那麼齊太公、齊桓公、齊靈公、齊莊公這些偉大的先君將一直處於國君之位，也就輪不到齊景公來當國君。這個結果顯然違背齊景公「永為國君」的妄想，這就證明景公既想長生不老，又想永保君位的念頭是荒謬的。
宋朝周紫芝《竹坡詩話》記載：大書法家米芾(粵音忽)當縣令時遇上蝗蟲之災，急忙派人驅蝗捕蝗。結果鄰縣的縣令很不高興，寫了封信去責備米芾，怪他把蝗蟲趕到自己這邊來。米芾回他一首詩：「蝗蟲本是天災，不由人力擠排。若是敝邑遣去，卻煩貴縣發來。」
米芾的意思是：假設我有能力把蝗蟲趕到你那邊，你也應該有能力把蝗蟲趕到我這邊。蝗蟲是天災，非人力所能驅趕，鄰縣既然無法把蝗蟲趕回來，那麼，米芾一開始也無法把蝗蟲趕過去。所以，鄰縣縣令對米芾的責備是不成立的。
米芾用的也是歸謬法。
■實戰篇
(1)試判斷以下陳述：
A) 牛山在齊國國都之北。
○正確
○錯誤
○無從判斷
B) 齊景公對晏子竊笑十分生氣。
○正確
○錯誤
○無從判斷
(2)根據文章內容，將以下人物填入表格。
(圖b)
(3)晏子為什麼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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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洪若震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高級講師，主要研究文字學、古代文獻和古典文學，長期從事語文教育，著有《生鬼文言文》系列。
插畫：鍾錦榮
[語文同樂 第33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