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絮語．《魷魚遊戲》︰沒法反抗的殘酷賽局
【明報專訊】韓劇《魷魚遊戲》故事裏沒有「魷魚」，事實上也沒有「遊戲」，只有一場又一場生死賭博，講究的不是鬥智鬥力，而是誰能在殘酷的生存賽局中倖存。
初看《魷魚遊戲》，筆者常感疑惑︰倘若大家都是劇中人，即使起初受到利誘進入賽局，經歷「一二三，木頭人」一局而能活下來回到現實世界，大家會選擇再次回到島上去嗎？即使欠下巨債走投無路，我會否為了獎金而再去賭命？縱然我能僥倖存活脫穎而出，主辦的神秘機構如此冷血殘忍，會否到最後連贏家也不放過？
常謂「聽故唔好駁故」，上述這點無疑是劇本漏洞，但也許出於文化差異，香港人才未必理解。是的，香港貧富懸殊情况嚴重，是全球先進地區之最，堅尼系數高於0.4警戒線，而「土地問題」更是經年難解，今年初國際調查機構Demographia就指香港連續11年成為全球最難以負擔的住宅市場，若以入息中位數而論，香港家庭平均需20.7年不吃不喝才能置業，非常難熬。雖然如此，香港社會整體富庶，福利制度不完善但有基本保障，市民對生活的不滿大多不單在於經濟而是其他層面，一般觀眾自難明白韓國不少人寧願回到「魷魚遊戲」拚死一搏的心態。
韓國貧富懸殊 家庭負債增長速度飈升
相比起來，韓國近20年來經濟增長雖然強勁，但同樣貧富極端懸殊。據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ECD)截至2019年的統計，韓國貧困率為17.4%，老年貧困率更達43.8%，高居榜首，遠超歐美。更致命的是韓國家庭負債上升速度近年飈升，乃全球最高，今年首季家庭債務佔GDP比例已達105%，其苦况自是超過香港。
也許你已讀過類似的社會背景剖析，惟倘若我們只着眼數字，仍難理解劇集的設定。許多人雖然都因為劇集廣受歡迎而追看(至今全球點擊用戶已逾1.1億)，不欲沒有共同話題，但看過後認為不外如是者也不少，其中一點就是認為故事不夠刺激，名為「遊戲」，考驗智慧與技巧處卻遠不如題材相似的荷里活電影《飢餓遊戲》(The Hunger Games)或日劇《今際之國的有栖》。問題是︰這真是一場「鬥智鬥力」的遊戲嗎？
大企業工作環境惡劣 處處有人監視
其實，網絡上常見「地獄朝鮮」的批評，除了經濟，也關乎體制。台灣艾爾科技首席執行官林宜敬根據過往工作經驗，指出以電子業為例，韓國近20年發展亮麗，但讀電機工程者一輩子若非為三星或LG工作就只能失業，競爭激烈，個人或小企無法突圍。而且大企業工作環境惡劣，他在軟體工司工作的大學同學曾目睹當地工程師午膳後回到座位，辦公室立即廣播：「歡迎某某回到工作崗位！」可見全公司都裝了監視器，隨時有人監看。
《魷魚》玩家多沒反抗意志 反映殘酷現實
這般極端剝削而且處處有人監視的生存狀態，不就與《魷魚》的世界極為相似？《飢餓》主角們反抗權貴與暴政，《今際》角色闖關欲破解遊戲謎團，劇旨不同，但同樣有以個人之力對抗體制的意味，《魷魚》玩家大多沒有反抗意志(解謎、反抗的角色主要落在潛入的警探身上)，反映的是韓國殘酷的現實——有智慧、有能力者比比皆是，但能脫貧、償債者不多，從局外人看起來「感覺上」就似是由運氣決定。明乎此，儘管《魷魚》的故事設定和人物描寫確是大有可斟酌處，我們看劇時就不妨多考慮創作地的社經狀態。如果我們只在乎「遊戲」是否有趣、曲折、刺激，那和劇中的幕後賭客又有何分別呢？
◆陳廣隆：中文教師，影評人，「香港粵語片研究會」及「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成員。著有《誰是金庸小說武功第一人？》。
文：陳廣隆
圖：劇照
[語文同樂 第53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