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舊時女子未嫁梳辮，已嫁梳髻，而廣東順德、南海一帶，一些未嫁女子卻梳辮為髻，以示終身不嫁，即所謂「自梳女」。有的雖然被迫出嫁，卻很快回娘家長住，不肯與丈夫同居，即所謂「不落家」。有些女子更結為姐妹，稱為「金蘭會」。「自梳女」或「不落家」的女子常以死抗婚，金蘭姐妹也往往相隨自殺。根據習俗，女兒不能葬在娘家，自殺女子的神主牌皆棄置郊野。一堆堆雨蝕蟲蛀的神主牌代表一縷縷孤苦零丁的無主魂，由此衍生出不少鬼故事。清代慵訥居士《咫聞錄》卷十〈普依祠〉就記載了粵東這種獨特的習俗，在時人的眼中，自殺抗婚當然是極為愚昧的行為。同篇還收錄一則鬼故事，借書生之口，去點醒那些既「癡」且「愚」的冤魂。
◆〈縊死鬼〉
- 節選自《縊死鬼》〈普依祠〉
某處有房一所，盛傳有縊死[1]鬼，無人敢居。一生曰：「吾素不畏鬼。」整衾[2]宿焉。
睡至三更，聽颯颯[3]有風，視燈火轉碧，燈前立有豔妝絕色婦人。心思：「是房久空，婦從何來？此即人云『縊死鬼』也，吾當瞷[4]其如何迷人自縊？」
逾時[5]，婦近帳前。生啟[6]帳出，假作哀苦狀。鬼即持竹圈一，令由圈中視之。內有樓臺殿閣，畫棟雕梁，奇榭曲欄，靈池碧沼，真勝地也。鬼令入，生以手進。鬼曰：「樂豈手能取乎？」生挑[7]左足進。鬼曰：「伸頸而入，則樂得矣！」生曰：「子以愚而受害，致有不散之冤；吾不受子之餌[8]，替子消冤也。」忽不見，但聞空中啼哭而去。
由是此房竟為潔室。此乃生之點醒其愚，而冤魂始散也。
◆註釋
[1] 縊死：吊死。縊，〔粵〕音翳(ai3)，用繩索勒死或吊死。
[2]整衾：收拾被褥。衾，〔粵〕音襟(kam1)，被子。
[3] 颯颯：〔粵〕音霎(saap3中入)，風聲。
[4] 瞷：〔粵〕音諫(gaan3)，偷看，窺視。
[5] 逾時：過一會兒，片刻。
[6] 啟：打開。
[7] 挑：舉起。
[8] 餌：〔粵〕音膩(nei6)引誘，誘惑。
◆語譯填充：
某地有一所房子，都說裏頭有吊死鬼，沒人敢住。有個書生說：「我(a)______不怕什麼鬼。」就收拾好鋪蓋住了進去。
睡到三更，忽然聽到颯颯風聲，一看燈火，竟變成碧綠色，燈前就站着一個濃妝豔抹、相貌絕美的女人。書生心想：「這座房子一直空着，女人從何而來？嗯！這一定是大家所說的『吊死鬼』啦。我倒要看看它怎麼引人上吊。」
過一會兒，女鬼走到牀帳前。書生打開帳子，(b) ______一副悲傷愁苦的樣子。女鬼馬上拿出一個竹圈，讓書生從圈中往裏看。只見那圈內有樓台殿閣、畫棟雕樑、奇榭曲欄、靈池碧沼，真是風景優美的好去處。女鬼(c) ______他進去，書生就把手伸進圈中。女鬼說：「快樂怎麼可能是一隻手就拿得到的呢？」書生於是又舉起左腳伸到圈中。女鬼勸他：「把脖子伸進去，就獲得真正的快樂啦！」書生說：「妳正因為(d) ______才受害，以致有散不去的冤屈；我才不受妳的誘惑，去替妳消除冤孽。」說罷，女鬼忽然就不見了，只聽見空中傳來聲聲啼哭，漸漸遠去。
從此這房子就變「乾淨」了，再沒有邪物作祟。這是因為書生點醒女鬼，使它明白自己的愚昧，冤魂才得以消散。
文：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高級講師 洪若震
插圖﹕鍾錦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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