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班上總有同學上課漫不經心，測驗成績卻偶爾一鳴驚人，接過試卷仍是滿臉不在乎。於勤奮平庸者看來，這神情很刺眼，可是將介意說出口，又怕顯得小器。23歲作家梁莉姿新書《明媚如是》�堛瑣ル舠‵Q阿群與明微，關係正是如此。

■內文節錄

明微去了唸副學士，他卻升了一家挺好的大學中文系。他們外出的話題總環繞著她焦慮地說她的某個報告表現好像不大好，抱怨組員懶散，老是愛理不理，害得她要獨個兒做所有的作業：「我恨他們，我真恨他們，他們不唸書，卻生生拖了我們去。」

阿群就不敢吭聲，他在大學就是這種人，大家都在說，學分，一級榮譽畢業，實習，甚麼事都一絲不苟，一點差池就會導致錯誤。他卻這麼不負責任，不上課，導修也不出現，孤僻寡言，像一隻離群的獸。他最常做的，竟是像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般，到圖書館，翻每天的報紙，細細讀每一個人，社會上人們發生的事，有人生有人死，有人吶喊有人緘默。他獨自到飯堂吃飯，忙碌地倒著冰的大嬸；囤在餐牌前討論的同學們；某個小組聊天，大笑；收銀員催促正要付錢的學生快找到那兩元硬幣別耽擱……他一個人坐在角落，吃飯。母親敲來電話，問他何時才到醫院探望阿�x，是否上了大學住了宿舍就忘了家。他不吭聲，一股徹底從腳底冒起的怠倦，不知道應該怎樣應對。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城市怎樣的年代。

他終於與明微分開，已是下學期的事。他們在那之前有近一個月沒見面，他不敢找她，像一個做錯事，卻總能成功躲過責罰的孩子，面對另一個努力改過自新，卻總不被認同的孩子瞪視，只能縮著脖子噤聲不語。明微問他：「你能不能明白，那種很想很想很想得到某種東西的感覺。」他說：「我從來沒有這樣強烈的欲望。」

明微說：「阿群，你總是這麼殘忍。」她掩著臉，桌上的凍檸茶已教餐墊紙濕了一圈。

他不知如何告訴她，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這麼勇敢地抱擁，或捍衛自己在乎的東西。有時他僅僅是確認自己到底是否在乎，已幾乎花光了所有力氣。就像如果他重視的人被捅了刀子，他不是那種會咬牙切齒地追上去，抓著兇手回敬他一刀的人；他只能遞上手巾替傷者止血，或叫救護車——這已是他能給予的最大善意。阿群是這麼軟弱的人，但他也很努力。

就像那刻，他明明好想擁著她，告訴她，大學並不是這麼美好的地方。他每天在大學迷路，走錯課室，沒有談得來的人。他和他們錯肩，陷凹在人群和人群疏落的缺口中，沒有人會辨認他。唯一談得來的人唸哲學，是他那宿舍的人。阿群這學期唯一學會就是抽煙。深夜躲在無人的叢群中抽煙，呼出白霧，黑暗中只有快要融化的火光，奄奄欲滅。天氣開始入涼，他們藏在樹下吐煙，搖曳的葉，微醺的燈。旁邊有個小湖，已經發黃枯槁的蓮葉。他望向遠方，沉黑得看不見景深，難以掂量那林到底有多大。他彷彿看見自己，成為一隻麋鹿，佇在林的入口，回頭望他，紅紅的眼睛幽幽的。終於轉身一躍，沒於枝間。

(節錄自《明媚如是》)

■書籍簡介

《明媚如是》

作者：梁莉姿

內容：班長遭拒修文學、同學母親去世、陌生女人的相片出現在父親袋子等，書中收錄10個短篇小說，主角心中都有一根刺，只有自己明白這不是小事。若有相似經歷，讀小說會鼻酸。

出版：水煮魚文化

售價：78元

整理：蔡康琪

圖：網上圖片

鳴謝：梁莉姿、水煮魚文化

[語文同樂 第38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