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麥煒和 插圖：Don Mak 「醫生大恩大德，我還一世也還不完。」這類吳楚帆于素秋台詞，在現實世界早就成了歷史。 「患者交託生命給我，不盡力醫治，是負了他和他的家人。」此等吳啟華林保怡對白，於香港社會俱已淪為絕響。 今天，大家只會聽見咆哮：「明明約了十點，十一點還未睇到醫生！你們的醫德去了哪裏？」「末期病人換肝後死得不明不白，當局一定要懲治那個缺德的醫生，為受害人討回公道！」 在公營醫療任職的同僚，或許仍會抱有理想與憧憬，但在社會問責風氣底下，市民大眾不會跟你講心，他們最緊張是accountability，還有與之綑綁的所謂醫德。何謂醫德？孫思邈《大醫精誠》有云，醫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不得自慮吉凶，護惜身命，勿避險巇、晝夜、寒暑、飢渴、疲勞，一心赴救。換言之，不為病患作出無私奉獻，便是沒有醫德，這類枉為人醫的，更被孫思邈定義為「含靈巨賊」。有了這緊箍咒，我們就像簽了一紙欠單，債主是香港市民，打從第一天當醫生，我們便已受制於這欠單，誠惶誠恐，如履薄冰。 過於理想化的道德標準，加上醫學無常的特質，我們做醫生的是欠定這個社會的了，只要稍有差池，縱使非戰之罪，一眾同僚也會被市民認定為缺乏醫德：「冇錢千祈唔好學人病，睇政府醫生等於搵命博，佢哋向來都最冇醫德！」唉，付出過後卻遭社會唾棄，信念再強也會有動搖的一天…… 一班晉身專業的同窗敘舊，律師、會計、IT、banker，最容顏憔悴、衣衫襤褸，必定是以前讀書最醒，但仍呆在公院那位─人家個個綺羅滿目，何解只得自己像個苦行僧？我自命清高，欠得最多的到底是誰？是自己，還有家人。在這個功利社會，醫生如肯狠起心腸，要經略財物實在易如反掌─世人既已判定我為含靈巨賊，俺就乾脆做個名至實歸的好了！到時珍饈迭薦，駚醁兼陳，在同儕間更能昂頭戴面，傲然自得。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請珍惜仍肯為閣下留守的政府醫生，不要迫他們走上含靈巨賊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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