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搜神記》作者干寶說，狐狸活到一千歲，就會變成美女；他還提到，先古時期有個淫婦叫「阿紫」，後來化為狐狸。六朝以後，狐狸幻化美女勾引男子的故事開始流行，以致後人把妖媚冶蕩、善於誘惑男性的女子就直稱為「狐狸精」。描寫狐狸精最成功的要數清代的《聊齋志異》，蒲松齡筆下的狐狸精，叫人愛憐又令人害怕，對讀者特別是年輕男子影響極大，包括紀曉嵐的長子紀汝佶。紀昀(紀曉嵐)對此大概頗有感觸，在他的《閱微草堂筆記》中，特別收集了一些為狐狸精「平反」的故事，這是其中一篇。
◆〈狐貞於人〉 紀昀《閱微草堂筆記》
有賣花老婦言：京師一宅近空圃[1]，圃故多狐。有麗婦夜踰[2]短垣[3]，與鄰家少年狎[4]，懼事泄，初詭[5]託姓名，歡昵漸洽[6]，度[7]不相棄，乃自冒為圃中狐女。少年悅其色，亦不疑拒。
久之，忽婦家屋上擲瓦罵曰：「我居圃中久，小兒女戲拋磚石，驚動鄰里，或有之，實無冶蕩[8]蠱惑[9]事。汝奈何污[10]我？」事乃泄。
異哉！狐媚恒托於人，此婦乃托於狐。人善媚者比之狐，此狐乃貞於人。
◆註釋：
[1] 圃：〔粵〕音普，種蔬菜、花果的園子。
[2] 踰：同「逾」，超過，越過。
[3] 短垣：垣，〔粵〕音桓(wun4)，牆。短垣，矮牆。
[4] 狎：〔粵〕音匣，親昵，親近而不莊重。
[5] 詭：欺詐，假冒。
[6] 洽：〔粵〕音恰，和諧，融洽。
[7] 度：〔粵〕音鐸(dok6)，推測，估計。
[8] 冶蕩：冶，〔粵〕音野。冶蕩，行為放蕩，不檢點。
[9] 蠱惑：蠱，〔粵〕音古。蠱惑，誘惑，使人迷惑。
[10] 污：原指髒東西，這裏指弄髒名聲，相當於「污衊」。
◆語譯：
有個賣花的老婆婆說過這樣的故事：京城有座宅子，離一個空園子很近，園子以前有很多狐狸。有個艷婦晚上爬過矮牆，和鄰家少年親昵，怕事情敗露，一開始就假冒姓名。等到兩相歡愛，感情愈來愈融洽，估計少年不會拋棄自己了，就自稱是園子裏的狐女。少年貪慕她的美色，不加懷疑，當然也捨不得拒絕。
過了一段日子，艷婦家的屋頂突然有瓦片拋擲下來，並有聲音罵道：「我在園子裏住了好久，孩子們有時頑皮，鬧着玩丟磚塊、扔石頭，驚動鄰居，那是有的，但確實沒做過放蕩淫邪、引誘迷惑的事情。妳為什麼要玷污我的名聲呢？」偷情的事情就這樣泄露了。
真是奇怪呀！常說狐狸精假冒人來施以誘惑，這次卻是人假冒狐狸。人們總把善於誘惑的人比作狐狸，這隻狐狸卻比人還貞潔。
文：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高級講師 洪若震
插圖﹕鍾錦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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