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社會議題紛呈，不同持份者有不同意見，如何尋求平衡乃至共識？市民表達訴求的方式各異，理性和平或激烈粗暴，正反聲音並舉，是否彰顯香港有言論自由？民間人權陣線召集人楊政賢和愛港之聲主席高達斌作客《明報》主辦、香港通識教育教師聯會協辦的「論盡通識」論壇，與保良局姚連生中學學生討論遊行、絕食、遞交請願信或搞嘉年華會，哪種表達訴求方式較有效。
市民應如何表達訴求？
高：我們最核心的訴求是希望港人能夠安居樂業，特區政府能夠有效依法施政。當然，講就有一個大方向，做有很多途徑，也有很多困難。每個香港人都有不同經歷，對香港回歸有不同看法，有人反對，有人支持，也有人無所謂。正正是社會上有不同觀點、立場，怎樣尋求共識，令大家可以齊心合力再建設香港？我覺得這不是你罵我、我罵你，你「篤」我、我「篤」你可以解決的。我們希望將不同意見，透過講事實、講道理的方式去尋求共識，令港人找到一個最大公約數去行事，一起生活，這樣才能達至一個和諧社會。
呂sir：一般市民是否能夠表達他們的訴求？年輕人和其他人對政府有不同要求，制度本身是否容讓他們表達意見？
楊：剛才高先生說社會要和諧、要溝通、要有共識，溝通正是現時民間想做的，大家談判，用一些很和平的方法向政府要求有普選。但溝通也有條件和前設——雙方的權力不能太不平等。如果有個人和你商議時，他背後被人用槍指住，你會否說他是平等、自願的？當然不會。目前香港，沒有一個相應的選舉制度讓市民發聲，遊行上街、示威集會自由也會被《公安條例》或其他條例打壓，如此，你是否覺得香港市民有真正表達意見的自由？
呂sir：說到上街示威，會否破壞香港的經濟發展？
楊：關於這個話題，我們要回到「民主」概念的討論上。如果我們珍惜每一個表達訴求和意見的權利，那麼，一些經濟發展的價值可能要讓步——我在這裏說的，不是遊行示威大於一切，一定要阻塞所有交通、什麽也不准做，而是兩者要取得平衡。然而，在目前政治制度下，市民被打壓得很嚴重，因此需要用一些更激進、更主動的方法去令為政者嘗試聽他們的聲音。
高：這方面我有不同看法，正因為特區政府太溫文、太軟弱，在某方面來說根本就是讓一些刁民胡亂破壞社會秩序。任何人只要按照程序，向警方申請(遊行示威及路線)，合情合理合法的話，警方是不會阻止的。所以我覺得，根本沒有什麼「打壓」。反過來，有些人日日罵政府官員，又擲物品又搞衝擊，官員上台時搶咪，把摺椅扔向特首座駕，這代表他們沒有遵守法律去表達意見，不過是一種暴民式、暴力式的表達。
其實，表達訴求的方式有很多種，可以溫文爾雅，可以大聲呼喝；可以講道理，可以橫蠻無理；可以哀求哭訴，也可以威脅。人家不理睬你，你一味大聲呼喝也沒有用，並非惡、搗亂就能達到目的……我們要考慮的是什麼方式才能有效令人接收到你的信息、接納你的訴求……你日日抗議示威，好似泰國「佔領(封鎖)曼谷」——香港就快有「佔領中環」，是否就能達到你的要求？我覺得最後只會兩敗俱傷。真正有效的訴求是講道理……為何會如此要求，亦要考慮對方能否做到，大家尋求共識，互諒互讓，最後未必能滿足所有要求，但在中間落墨。
「佔領中環」是否適當？
胡：我想問高先生，你說表達意見不應該你爭我鬥，應將議題拿出來商討。民陣方面說有「佔中」活動，愛港之聲就說「你有一萬人，我們也有一萬人(守護香港)」。這樣是否自相矛盾？
高：完全沒有。我們一萬人不是參與「佔中」，而是呼籲市民不要去「佔中」；如果我們知道戴耀廷(港大法律學者、佔中發起人之一)何時搞「佔中」，便會早一兩個月，在各交通要道派發「反佔中」襟章，讓不支持「佔中」的市民戴着出街，好讓其他人看見香港其實有很多人反對佔領中環，使之望而卻步。這是一個和平的表達，不是對抗。當然你有權選擇戴或不戴，或去參與「佔中」。
呂sir：但這些執法行為應是警察做的，現在平民去做是否屬罔顧法紀？
高：當「佔中」違反了公共秩序，或者堵塞交通，那(執法)是政府的工作。我們作為市民去勸喻其他市民不要破壞法紀、不要擾亂公共秩序、不要擾亂香港經濟，任何市民都有責任和義務去遵守(法律)。
楊：剛才高先生說會用和平手段，不知你又怎樣評價其他「愛字頭」團體在「佔中」論壇、普選論壇搗亂，甚至打斷論壇？
高：我們也反對這些方式，我們從頭到尾都用和平手法。你可以查找片段，看有沒有愛港之聲成員在示威中講粗口，我們連諧音也不講。我們呼籲成員行事要有理有節，我們要爭取的是民眾支持，不是爭取民眾推波助瀾。
如何抗議才叫激進？
陳：我想問楊先生，早前政府想推行國民教育科，引來很多反對，其中學生的聲音最激烈，組織「學民思潮」進行一系列抗爭，例如絕食行動。你認為這是否一種激烈手法，又是否贊同以此方式表達訴求？
楊：就方式而言，我們不能用一條尺或一個標準去評價一個行動是否激進。我們在任何行動前，一定要顧及整體社會脈絡，譬如來自政府的打壓有多大、政府是多麼的不理睬(市民訴求)。早於2011年學聯已反對國民教育科，且收集了7000個市民簽名，但政府一直都不願意傾談或繼續諮詢，可以看出政府根本無顧及民間的意見；其後有多次反國教遊行，每次政府都是說「我聽到你的意見、會尊重你的言論自由」等，但其實這本身是一種制度暴力，政府不需找警察在街頭拿警棍打你，只需要不理你……所以，在政府完全不理睬的情况下，市民去進行一些更激進的行動絕對合理，例如堵路。
「佔領中環」也是在這個脈絡下發生的 ，難道香港人不和平、不談判、不溝通？由1980年代商討香港前途問題開始，港人已經向中央政府爭取民主。中央政府在過去30年來，「走數」走了很多次。如果有人給你一張支票，但30年內不停「彈票」(支票不能兌現，意指承諾沒有實踐)，那你還會不會和他坐下來，說「求求你給我一個民主」？你不會！你會希望用更激進的行動，去迫使他平起平坐和你談判，去落實真普選。
高：楊先生說的(中央在過去30年未兌現香港有雙普選)，如果回看歷史，有些是有待商榷的……
政府不聽民間訴求？
呂sir：很多市民都希望有真正的雙普選，但很多時候，市民的聲音無法傳達至政府，譬如楊先生提及特首落區諮詢時，民間很多聲音根本連會場也無法進入，更何况去到政策層面？
高：我有去過數次(諮詢論壇)，如果大家有去的話，就會看到，真正想表達意見的，政府是會聽的，但有些人不是去表達意見，一開始就罵，就擲雞蛋，這表示什麼？他不是去表達意見，他是去打人，去擾亂秩序，說兩句就喊「梁振英落台」、「要雙普選」、「無民主」，這些口號式(的表達)解決不了問題！很多人不明白政府、公務員做事有很多規條，不能亂來……你說想怎樣就怎樣了嗎？當然不可以，要有商有量……
胡：剛才高先生說政府內部有內部的運作，我覺得政府最終的目標也是達至社會穩定和平，而市民是真正明白到自己的需要，所以才會用這些方法向政府發聲，正正因為遞請願信、示威這些方式已經不足以表達訴求，才會出現「佔中」行動！
高：我不知大家怎樣，我們或「愛字堆」經常寫信去特首辦並獲回覆，甚至有些獲政府考慮……我們要給現屆政府空間，政府是否真的不聽民意？是否真的不做事？梁振英上場個來月的時候，就有號稱10萬青少年包圍政總，他尚未有表現，你還不知道其能力，這些是被人煽動的……
楊：高先生可能和政府的關係較好，所以每次去信都會收到回覆。我也說點歷史，1984年時港大和中大學生會寫信予當時中國國務院總理趙紫陽，要求民主治港，趙紫陽回覆說，「民主治港，是理所當然的」，這個承諾已有30年……「佔中」在目前社會脈絡下是(爭取真普選)唯一可行的出路。
其實，我們已給予足夠時間讓政府回應，但律政司長袁國強撰文稱「公民提名」和「政黨提民」不合乎《基本法》，即是說「你們不用想了」，這樣是否民主？是否真的回應市民對真普選的訴求？是否真的有聆聽市民意見？如果不是，我可以很確定地說，佔領中環不是一些刁民、不理性的市民發起，而是一個不理性、不聽民意的政府官逼民反所致。
文字整理、圖：古晨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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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盡通識」多媒體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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